就算全世界都已经入睡,这里的灯火依然通明。
拉斯维加斯大道的街灯永不熄灭,这时突然又多了两盏微光。那是一辆SUV正在疾驰。
车突然在一个小路口右转了,绕迷宫一般拐过几个弯后,停在了一个没有丝毫光亮的巷口,那两盏车灯也骤然熄灭,和周围世界一起陷入了深沉的黑暗。于是车上的人也快步下车,和这漆黑的街道融为一体,靠着记忆,他摸开了一扇小铁门,矮身钻进了屋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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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刻有招呼声传来,“欢迎,这位贵宾,既然你能找到这个赌城最黑暗的角落,想必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。”
高大的身影微微点头,发出了暗哑的声音,“是的,我知道你们这里什么都能买到。”
“先生果然识货,那不知您要买点什么呢?要寻仇,还是要寻欢?”
这次他不再点头,轻微摇头说,“都不用,我想买后悔药。”
“后,后悔药?”如果屋里有光,就能看到店伙计嘴角的哂笑,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了镇定,“先生,说真的,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,谁能让时光倒流呢?但你不妨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唔,没有吗,我,我就是和人有一个约会,但我爽约了。”
“明白,您错过了重要的约会,让对方不开心了。那我们虽然没有后悔药,但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短时失忆,让对方忘记你曾经爽约,是不是也可以?”
“让人忘记我曾经爽约?”高个子念叨着,一边在黑暗里突然掰起手指头开始数数,“也只能这样了,那我要100粒这个药。”
店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,“100粒?先生,我们整店的库存都没有这么多,10万美元一粒的药没有人会准备这么多的,而且一本护照最多限购10粒。”
听到这里,高大的身影突然颤抖了起来,“护照?我有护照,我有3本护照,把你的库存都给我!我有的是钱!都给我……”
以上这段当然是我编的,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,不管多贵,巍峨如山的乔尔·恩比德都恨不能要来一颗。
一夜之间,因为一篇采访,和一场他没有登场的比赛,这位联盟MVP的热门候选人被搞得焦头烂额,甚至面临着舆论两级反转的危险境况。
事情的由起,要回溯到美国时间3月27日的一早,新兴强势媒体The Athletic的头牌记者沙姆斯·查拉尼亚在网站上发布了一篇采访,题为“乔尔·恩比德打开心扉:谈论MVP竞争,他在季后赛来临前的感受,以及76人赢球的压力”。这是一次发生在NBA王牌记者和超级明星之间的对话,受到舆论关注理所应当,但因为其中部分段落言辞相当尖锐,从而引发了轩然大波,甚至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本赛季MVP的票选走势。
我们先摘抄其中的一些重点段落,所有引号内的话均为恩比德采访原文:
“过去两个赛季,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疯狂追逐MVP奖杯的意思,但脑袋里确实一直在想这件事。所以今年赛季开始时,我还在凯尔特人战绩极佳的时候跟塔图姆说过,我建议他别把注意力放在MVP上,专心做正确的事情,去赢球,去统治赛场。去帮你的球队赢得比赛,这就是所有你该做的,其他一切自有定论。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么做的,我会认为前几年我应该已经赢过一次MVP才对,但它并未发生。”
“今年的MVP奖杯能不能获得,我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。比如之前(3月23日)打公牛的比赛,我完全可以填满数据表,但我不在乎,我完全可以回到场上,拿个三双,或者确保自己的得分王头衔,让连续30+的纪录得到延续,但我不在乎。我想关于胜利这件事 ,我的思想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,我现在在乎的只有赢球、赢球、赢球。如果我能得MVP,那很好,如果不能,我也无所谓。”
“我认为MVP的评选标准的确每年都在变:比如过去三年的情况,第一年他们说我打的比赛不够。然后去年我杀回来了,打了足够多的比赛,拿了得分王,当然约基奇配得上MVP,但他是以西部第六的身份赢的啊。今年我又是联盟得分榜第一,我在防守端也倾尽全力,我觉得自己应该入选最佳防守阵容的,当然我不在乎这个,但每年都会有一些不同的情况发生。尤其你把一些所谓的数据分析加进去,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,联盟里有一些人,肉眼可见防守不好,但数据分析却说他是最好的防守者?”
“我不认为我是压力最大的球员,大家经常讨论谁是赢球压力最大的人,我的名字总被提及,但我想我不应该在这份榜单的顶端。我不是两届MVP,我连最佳阵容一队都没进过,我什么荣誉都没有,所以为什么我会是压力最大的人呢?有些人赢了两个MVP,赢了一堆的MVP了,不也什么都没赢过吗?”
恩比德话说到这个份上,和点名也没什么区别:NBA现役球员拥有两座以上MVP奖杯的有4个人,包括詹姆斯、库里、阿德托昆博和约基奇,但加上“还没赢过什么”这个限定条件,那这个人就只能是大白胖胖了。
实事求是地说,恩比德这些话本身问题不大,约基奇作为一个有可能拿到三连MVP这样巨型殊荣的球员,理应要以更高标准来对待,恩比德所谓“防守肉眼可见地不好,一顿分析变得特别好”,指的毫无疑问也是连续两个赛季防守BPM排名联盟第一的约基奇,如果一项高阶数据得出了约基奇防守效果联盟最佳的结论,那的确有点难以服众。
作为过去两个赛季都屈居MVP排行第二的人,作为近期在NBA官方MVP排行榜上已经反超约基奇的人,恩比德甚至也是最有立场发表这一番言论的人,人生前所未有的、最为巨大的殊荣就在不远处招手,恩比德本该竭尽全力为此而战。他已经在过去一个月拿出了生涯最好的球场表现,在场下发动一些舆论战攻势也无可厚非,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在当今世界里,善用舆论工具是每一个行业精英都应该熟练掌握的技能。
唯一的问题,恩比德这篇采访唯一的问题,是它发布在76人客场挑战掘金的比赛当天,一大早全美国都看到了恩比德的犀利言辞,结果晚上两人本该正面对决时,恩比德却没有出现在赛场上。
两军交战,你向天下发布了《讨约基奇书》的檄文,结果临到阵前,恩比德神隐了。
76人球迷都知道,恩比德的身体近况的确不算好。
自从2014年入行以来,恩比德在同级别巨星中几乎是最为饱受伤病困扰的那一个,近年来他已经健康了许多,但整个三月他完全拉满自己的输出能量,加上对掘金的比赛是4天里的连续第三个客场,身体拉响警报并不意外。包括恩比德在采访中提到的对公牛之战,76人选择在整个下半场收起恩比德,也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。
背靠背面对太阳的比赛,恩比德出现了近来罕见的低效,他面对比永博的纠缠不再神威凛凛,前一天对阵追梦+卢尼这样的优质防守组合,恩比德尚且能攻下46分9篮板8助攻,但背靠背却让他的体能难以为继。28分10篮板证明了恩比德如今是一个下限多么高的球员,但这是他整个三月第一场命中率不到50%的比赛,而且场上的实际表现也比28+10更显狼狈。
有视频为证,在对阵掘金的比赛当天,恩比德前往球馆进行了投篮训练,但在身体感觉糟糕后,他很快停了下来,并且让队医给疼痛的右小腿裹上了大量冰块,随之做出了当天休战的决定。
强行带伤出战绝不值得提倡,一场常规赛也不值得恩比德冒险。可问题来了:为什么背靠背第二场,在对勇士苦战过后恩比德反而出赛了与太阳一战?还是在哈登缺席的情况下单独带队,而面对掘金的比赛,按照原计划哈登是有可能复出的。
一来二去,整件事情到最后的事实就变成了:76人遭遇两连败后,恩比德在对掘金的赛前放出了狠话,矛头直指约基奇,但他最终却没有出现在比赛里,76人再败一场,完全失去了争夺东部前二的主动权——因此,恩比德被很多人看作了怂炮。
恩比德不仅没有出现在比赛里,甚至没有出现在球馆——他和哈登同样缺席了与掘金一战,但哈登穿着便装至少现身了板凳席,恩比德却不见踪影,他在躲避比赛吗?甚至在躲避镜头的质询吗?不知道,但你无法阻止人们会这么想。
恩比德不在,却又在丹佛无处不在,有球迷早早打印好了恩比德的“寻人启事”,在球馆里到处分发,黑白色的简易海报里写道,“失踪人口,乔尔·恩比德,又名‘The Process’,特征包括没有MVP、没有一阵、高。上次在丹佛现身是2019年。”
随着比赛转播镜头,一群丹佛少年手持寻人海报的镜头早已在互联网上广为传播,恩比德要怎么解释?他在过去两个赛季的确也都缺席了客场与掘金的比赛,这就是为什么海报上会写他4年都没有在丹佛出现,但前两年他缺席,是因为本就在养伤过程中,总不可能为掘金特地带伤出战,可大家会关心到这些细枝末节吗?大家只会感慨:啊?恩比德一直不敢在客场打掘金啊……
不仅丹佛球迷来势汹汹,那些中立的观察者们也在提出疑问,加内特直接就表示,“恩比德到底是真不能打,还是故意不打?”
原本在MVP票选中坚决反对约基奇再当选的肯德里克·帕金斯,更是在ESPN的直播节目里表现得气不打一处来,“恩比德在逃避硝烟啊,这种比赛你怎么能坐着不打,这种级别的对决你竟然躲了?我可是有MVP投票权的人,我会记住这一刻的。”
就算恩比德真有100颗药能让所有评委暂时失忆,可无数的头条报道就在那里,球迷们的讨论就在那里,事情完全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。
负负得正的事情大家见多了,他怎么还真能干出正正得负的事?
输给掘金遭遇三连败后,76人的战绩下滑到49胜26负,排名东部第三,不仅被身前的凯尔特人拉开了3个胜场,甚至听到了骑士在身后追击的马蹄声。
接下来5场比赛,他们还要对阵虽然近况不佳但击败过他们的独行侠东欧组合,猛龙,东部最强的雄鹿和凯尔特人,以及去年季后赛淘汰了他们的热火——经过这5场比赛后,76人的战绩排名会如何呢?
要知道,此前约基奇长期稳坐MVP排行榜首,源自于他个人表现和掘金球队战绩都无可挑剔,恩比德是赶在掘金4连败的绝佳时间点上高能输出,连续10场比赛得分30+、命中率50%+,这才完成了对约基奇的逆转。但有两点值得备注:第一,舆论一直在等待一个不给约基奇颁发三连MVP的可能性,这份乔詹都未曾拥有的殊荣实在太大,约基奇倘若接下,不仅是荣耀,也是无与伦比的负担,恩比德在三月的适时出现,正给到了评委们一个最好的出口;第二,恩比德在反超约基奇后,他的领先优势也只在毫厘之间,76人的胜率一度超过掘金在其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,如果76人的战绩最后崩盘,这部分优势将随之消失。
恩比德很好,如果没有约基奇,他本赛季的表现和绝对水准,已经接近成为一个完美的MVP候选人;但带队拿到西部第一,场均25+12+10,且拥有70%真实命中率的约基奇,又何尝不是完美人选呢——恩比德要知道,他本可以赢得这一次票选的,但他击败的不是约基奇本体,是评委们在苦苦寻找的那个,尽量不要让约老师三连的答案。
恩比德,他本是有能力、有资格当选本赛季MVP的。
他也完全有理由借用一些舆论攻势。
他当然也可以在身体不适的时候稍微休息。
以上每一件事都没错,但乔尔·恩比德,你唯独不能做的事情,就是在满世界都飘荡着你对约基奇的攻讦,自己却在比赛的正面战场上撤退。既然狠话都放出来了,你就算半残着也得咬牙上啊,勇敢一定是比精明更动人的。避而不战,使得首回合交锋时拿到的48分17篮板都变得味同嚼蜡。最直接的风向标,来自真正的拉斯维加斯方面,在对阵掘金赛前,恩比德原本已经是MVP赔率的领跑者,可3月27日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变故过后,约基奇已经重新完成了追赶甚至反超。
这不是因为约老师当天的表现有多么多么无敌,他只是打了一场正常的比赛,但恩比德作为那个缺席的人,被视作了逃避的懦夫,甚至没有太多争辩的机会。
对恩比德而言,他现在最好期待着76人的成绩不会再出意外,这样他至少在赛季结束时,能营造出一个两人战绩、数据、水平都比较接近的局面,逼评委们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。
但他也应该明白,如果他胜,也只是赢在了约基奇不应该三连MVP的大背景下。
如果他败,则真的是因为自己葬送了大好局面,操弄了一场他根本无法掌控的舆论攻势。这篇专访早一周发布,恩比德势头正盛不可阻挡,有媒体鼓吹那是恰如其分;或者晚一周发布,赛季收官在即,给评委们强化一些印象,都是不错的选择。但偏偏在一个最错误的时间点上,恩比德害得自身泥足深陷。真可谓,一子错,满盘皆落索。
其实76人主帅里弗斯关于MVP之争有一段极佳的评论,他说这个联盟里有如此之多的优秀球员,从恩比德到约基奇,从字母到杜兰特,“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们所有人呢?或者你确实钟情某一位,对另一位不太感冒,但你绝对没必要恨另外一个啊。”
如果恩比德能早点听进去这番话,不知道他是否就会明白,爱比恨更有力量。
就在掘金76人的赛后,约基奇则给予了缺席的恩比德极高的评价,“我认为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球员,人们会记得他是联盟中最具统治力的球员之一,这家伙是一头真正的野兽,绝对的天赋异禀。他能用如此之多的方式影响比赛,能打低位、能面框、能投三分,而且他防守很好,在某些情况下他是能从1防到5的,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强的球员。”
其实所谓格局、情商、性格这些东西,本不该左右MVP归属的,篮球的东西就该用篮球来说话。